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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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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縫

濱城安泰私立醫院VIP病房,周秉文穿一身淺灰病號服坐在棕皮沙發正中,頭上包了厚厚一圈白紗布,左臉顴骨有一處輕微破皮,暗紅血跡襯得他本就過白的臉頰愈加蒼白瘦削。

左手插著針頭平放在膝蓋上,旁邊掛著輸液袋,右手拿一份資料在看,面前茶幾上架著一個平板一臺筆記本電腦以及一堆雜亂的文件資料。

張琪從外面敲門進來,周秉文頭也沒擡,“還是不肯見我?”

“是的。”張琪輕輕點頭,“黃助說等董事長過來,嘉寧總自會露面。”

“董事長什麽時候過來?”

“明天上午。”

周秉文略一沈思,“消息都封鎖了嗎?”

“領頭和鬧事的都被警察帶走了,現場也已經派人24小時守著,公關部門緊急聯系了各大媒體和平臺,暫時沒有出現任何明文報道,包括視頻和文字,小道消息目前也在大力清除中。”

“其他受傷人員都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除了一位安保人員胸骨骨折比較嚴重,其餘都是輕傷。”

頓了片刻,周秉文又問:“鐘書傑另外有說什麽嗎?”

張琪輕輕搖頭。

周秉文把手裏的資料往茶幾上一扔,身體陷入沙發靠背裏,張琪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這次濱城之行是為計劃於本周五舉行的月亮灣度假別墅酒店及小區開盤儀式而來。

今年恰是華曜地產成立三十周年,周曜華有意做個規模空前的慶典兼開盤儀式,周秉文年前就開始籌劃此事。

誰知越臨近儀式日期,預備工作越多岔子,尤其是同為華曜地產副總的周嘉寧忽然改口說不應如此鋪張要建議周曜華取消儀式。

就在眾人摸不著頭腦之時,今天上午周秉文去項目現場視察,被一群突然沖出來的人圍住,口口聲聲討債,話未說兩句,一只啤酒瓶就飛了過來。

這一鬧才知道,原來周嘉寧名下的項目總承包公司卓宏工程拖欠工程款近10億,而華曜地產早在項目竣工前就已經提前付清總包合同所有款項。

手機忽地一振,周星楚發來消息:【給你私人郵箱發了份郵件,明天或許會用得著。】

周秉文點開來,看了許久。

“錢昊和唐律師什麽時候到?”

“晚上十點的飛機落地。”

“讓他安排人把周嘉寧名下其他公司也查一下。”

張琪略一沈思,“嘉寧總要是知道您查他……”

周秉文看著自己紮著針的左手,平靜道:“要麽不動,要動就徹底。”

張琪心下意會,轉身準備離開,周秉文又叫住她,“新曜那個項目的幾家公司問題都查出來了嗎?”

“只有一家暫時還沒查到問題,其餘都已經發您郵箱了。”

周秉文俯身去點平板。

“梁小姐那邊可能需要您盡快回個電話。”

周秉文手指一頓,回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房間裏安靜下來,周秉文翻看著各類資料,不時通幾個電話。

時間緩緩流逝,天色漸晚,護士敲門進來拔針換藥。

周秉文終於放下資料,疲憊的視線無意掃過剛拔了針的左手,整個身軀驀地一震——他珍愛多年的腕表表面不知何時竟裂開了一條縫!

他抖著手取下腕表攥在手心,胸口似有千山倒塌萬海傾覆。

細長的白色裂縫當中貫穿寶藍石玻璃鏡面,仿佛將他整個人一劈為二。

護士被他雙目通紅宛若入定的神情嚇得差點失手打碎藥瓶。

醫生匆忙趕來,再次給他做了一番檢查,又問了許多問題以確認他沒有因為頭部受擊而出現意識損害。

最後,醫生把視線投向茶幾,勸說道:“周先生,您頭部有傷,需要多加休息,工作最好先放一放。”

周秉文微松了手,輕輕點頭,溫聲道:“知道了,辛苦。”

這時,門被敲響推開,門口響起雜沓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林雲岫帶著哭腔的呼喚,“阿文——”

周秉文不由閉了閉眼,腦袋隱隱發痛,林雲岫一身寒意撲到他身邊坐下,半摟著他的背,伸手想撫他的頭又怕碰痛他,心疼地直念叨:“兒子,疼不疼啊?肯定很疼吧?是不是流了很多血?這臉上怎麽不處理一下,天啊,這要是打到眼睛可怎麽得了……”

周秉文把腕表重新戴上,握住母親的手,柔聲安慰:“媽,您別急,我沒事,就只是破了點皮,不嚴重。”

林雲岫接過旁邊白嫣遞來的紙巾擦了擦眼淚,捧著他的左手小心觸著他的手背,“你不知道,媽媽知道消息都快急死了!好好的出個差,人就被打成了這樣,這些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周嘉……”

“媽。”周秉文及時打斷她,“只是一點小傷,沒多大影響,鬧事的已經被警察抓起來了,您別急壞了身體。”

林雲岫看看滿屋子的人,意識到自己話說過了頭,但心裏又著實不滿,還是沒忍住恨恨低罵一句,“我看有的人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雲岫!”周嘉榮跟醫生聊了幾句返身回來正好聽見她這句,立時出聲喝止。

林雲岫身體一僵,兩行眼淚瞬間滾了下來,側身朝著周秉文默不作聲,周嘉榮見狀面色軟了幾分,語氣和緩下來,“醫生剛跟我說,阿文傷在頭上,需要靜養,你在這裏哭會吵到阿文休息。”

周秉文接過白嫣遞來的紙巾,親手替母親擦了眼淚,冷道:“爸你先回去吧,讓媽在這裏陪我待一會。”

周嘉榮面色轉為嚴肅,看著母子二人,“我還有話要跟你說,你媽今天從家裏著急忙慌趕過來已經累了,讓白嫣先陪她去休息。”

白嫣聽了,輕輕叫了一聲,“雲姨。”

林雲岫從兒子手裏拿過紙巾,擦凈眼淚,擠出一個笑容,“阿文,你晚上早點休息,不要再忙工作了,想吃什麽跟媽說,媽叫人給你做。”

門關上,氣氛霎時安靜下來,房間裏只剩下父子倆一站一坐。

周秉文的視線再度落在左手的腕表上,良久,他擡起雙掌覆面,深深嘆了一氣,打破寧靜,“你如果是想讓我明天繼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就什麽都不用說了。”

周嘉榮靜靜看著他,“他是你親大伯。”

“所以呢?”周秉文放下雙手,冷冷回視。

周嘉榮一時錯愕,視線移向他頭上層疊的白紗布,終究沒再說話。

周秉文輕輕扯了扯唇角,身體懶懶往後一靠,神色少有的不屑,“從小到大我對您沒有過任何不敬,但有一句話,我今天必須要說。”

屋裏的空氣沒有一絲波瀾,沈靜的目光宛若深潭,他靜靜地述說,仿佛在說今天的天氣,“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來跟我講道理談條件的人就是你,我的父親。”

似被蒙頭掄了一錘,周嘉榮身體一抖,神情一滯,整個人迅速萎靡下去,周秉文眼見這顯著的變化,心中又生不忍,只好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好半晌,周嘉榮幽然道:“你如何看我都在其次,你爺爺打拼一輩子創下這份家業不容易,你大伯為此做出過太多犧牲,只怕明天未必會如你的願。”

周秉文垂眸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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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中心大廈樓頂餐廳,小提琴演奏出悠揚的古典音樂,燈影花香裏,男女賓客們淺談輕笑,享受著浪漫而多情的早春夜晚。

除了梁瓊。

她茫茫然看著身穿黑色禮裙的小提琴演奏者,心裏不知該想些什麽。

孫安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又回頭看她,“你喜歡小提琴?想聽什麽我給你點。”

梁瓊搖頭,視線落在女孩赤裸的手臂上,“我對藝術一竅不通,我只是在想她冷不冷。”

孫安祈嗤地笑了,拿起自己的紅酒杯跟她的茶杯碰了一下,梁瓊收回視線,端起茶杯飲一口,“你今天這頓飯請錯人了,應該請白小姐。”

“哪個白小姐,白嫣?”孫安祈飲盡自己杯中的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聽說她今天好像跟周家的人一起去了濱城。”

服務員上前來斟酒添茶,梁瓊撫著茶杯杯壁,“所以你是被人放了鴿子叫我來遞補的?”

孫安祈搖頭,“我是專程為你訂的餐廳。”

梁瓊不語,這裏她曾是常客。

孫安祈飲一口酒,坦白道:“我沒有什麽可瞞你的,上次我去美術館確實是為了白嫣,我父母這兩年開始催我結婚,他們相中了白嫣,我呢,一時也沒有個中意的人,就決定聽他們的跟白嫣接觸接觸,但很明顯,白嫣喜歡周秉文,我沒興趣為了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去跟他爭。”

孫安祈捉著手裏的酒杯,定定瞧著她,“梁瓊,你為什麽這麽抗拒我?撇開十多年前那件事不提,上次你我可以算是第一次正常接觸,我是有什麽地方讓你覺得……可怕嗎?”

梁瓊沒忍住笑了,手下敗將有什麽可怕的。

“你笑什麽?”孫安祈也笑了。

梁瓊搖搖頭,斂了笑,正色道:“沒什麽。我家裏也在催我結婚,但對我來說,你不是那個最合適的結婚對象,如果只是談戀愛,我又畢竟不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了。”

孫安祈輕輕點頭,“我說過,我的生活可以自己做主。”

“是,你可以自己做主選擇我,但你有沒有想過,我要如何跟你的家人相處,尤其是你妹妹?”

孫安祈一時默然,梁瓊接著道:“這樣說似乎扯太遠,但我不是什麽光環普照的聖母,當初我和周秉文分手跟你妹妹和你家是有一定關系的,我可以不記恨,但要求我現在毫無芥蒂接受你的追求跟你處對象,多少還是過分了點。”

“繞來繞去又是周秉文!”孫安祈身體往後一靠,不耐煩地懟了一句。

梁瓊飲著茶,淡然而笑,“沒錯,同樣的坑,我不想踩第二次,這應該不難理解吧?”

孫安祈輕嗤,“周秉文還真是只害群馬。”

梁瓊正要說話,桌上的手機振了一下,她拿起來點開,神色微滯。

Babylon:【現在方便通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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